明清天主教史論稿二編 -- 聖教在中土 (上),湯開建,澳門大學出版中心, 2014, ISBN 978-99965-1-052-6
為了加強《文化脈絡中的數學》之〈徐光啟與數學的最初教材〉 關於利瑪竇的書寫深度,我在 2016 台北書展買到這本書。 逛書展的時候,特別到澳門大學的攤位去找線索; 因為我知道利瑪竇是在澳門上岸的,「感覺」澳門大學該有人做這個主題的研究, 非常幸運地,走進去立刻就看到這本論文集。 其實我的「感覺」毫無根據,臺灣的大學就不見得有人做「在地」的研究題目, 所以雖然讓我猜對了,卻還是感到非常的幸運。 這本書有 ISBN, 而且明明是澳門的出版品,香港人宋漢生草創的 aNobii 卻說「查無此書」。 我在 aNobii 貢獻了這本書的資訊,但是沒人理我。
這本書是澳門大學的學者湯開建教授的研究論文集,由澳門大學出版中心發行, 印量只有 500 冊,可見我這一本有多珍貴了。 雖然是嚴肅的歷史論文,但因為是用「普通的」中文寫成,所以並不察覺特殊的閱讀障礙。 湯教授是湖南長沙人,只有學士學位,但早年做西夏史而獲得了肯定, 特例升等為教授,到澳門之後就從事現在這個主題的研究了。
我原本只想從書裡挑出關於利瑪竇的故事,卻意外讀到更多關於徐光啟的「新知」, 徐光啟可謂這本書的主角了,他的直接和間接事蹟以及他的門徒,散佈在整本書裡。 以前讀到的徐光啟,都是從「正統中國知識份子」的角度來寫他, 這本書透過西方傳教士和漢人教徒的眼光來看他, 使得徐氏成為更鮮活的有血有肉的形象。 天主教來華的早期歷史,從晚明一直走到清初, 在明朝廷裡擔任客卿的高階傳教士,繼續為清朝廷服務。 從他們留下的信簡以及回傳梵諦岡的報告中,我們從另一種眼光看自己的歷史。
湯教授的論文讀起來像是「演義」,一章一回地把我吸引進去, 愛不釋手地讀完了整本,還想要讀下冊。 「聖教演義」的一個例子是兩位耶穌會士利類思 (Lodovico Buglio, 1606--82) 和安文思 (Gabriel de Magalhães, 1610--77) 深入四川,意外成了張獻忠的「國師」, 而後嘗了一段中國式的牢獄之災, 還好「朝中有人」被湯若望營救,那是順治年間的故事,而皇太極、多爾滾、 豪格都在故事裡登台亮相。 「聖教演義」的另一個例子是畢方濟 (Francesco Sambiasi, 1582--1649) 行實, 湯教授介紹他出場的台詞是:「徐光啟十年精心培養的西域逸民」。 畢氏還從中國被邀請到朝鮮,啟蒙了韓國的西學。
若以廣義的基督教而言,源出東正教的景教 (Nestorian Church 或 Church of the East) 早在唐朝就進入中國,建立了許多「十字寺」,而在蒙古人建立的歐亞大帝國上最為興盛。 但是若專指羅馬的天主教,則除了在元代的大帝國時期曾經短暫進入中原以外, 真正開啟中國之天主教史的人,就是耶穌會士利瑪竇。
明代東來的天主教傳教士都是耶穌會士,這或許是歷史的偶然, 但以耶穌會當時自許的使命,以及恰好他們是最「資淺」的修會來看,或許又沒那麼偶然。 耶穌會 (Jesuit, Society of Jesus, a Roman Catholic order) 由依納爵‧羅耀拉(Ignacio de Loyola,西班牙人,1491-1556) 在 1524-34 這十年之間逐步凝聚起來, 而 1534 年 8 月 15 日「七賢」在巴黎的宣誓,標誌耶穌會的成立, 但是天主教在 1540 年 9 月 27 日才由教宗保祿三世正式承認這個團體。 Loyola 最親信的戰友,耶穌會創會七元老之一的 方濟各.沙勿略(Francesco Saverio,又寫作 Xavier,西班牙人,1506-52) 因緣際會地成為東方傳教的先鋒,他也成為最早進入日本的天主教士: 1549 年 8 月 15 日抵達鹿兒島; 原來葡萄牙人繞過臺灣而直航日本,可能因為那時候臺灣實在太蠻荒吧。 但是為什麼他們不到中國?可能因為那時候還「不敢」吧。 沙勿略本來是有雄心要敲開中國大門的,可是壯志未酬就病逝於上川島了。 至於他的遺體,則運回了葡萄牙在印度的首邑:果亞(Goa)。 沙勿略的航線如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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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勿略對印度果亞原住民宣教的方式,就像葡萄牙和西班牙人對美洲原住民那樣, 相當地直接而粗暴;夾著「文明」的氣勢,他們在果亞相當成功。 可是,沙勿略對日本的觀察而提出的傳教策略就不同了。 他認為日本的文化程度比果亞高了太多,不可能像那樣傳教。 他建議耶穌會士學講日語、學寫日文、學穿和服。 實際執行沙勿略之策略的,是義大利人范禮安神父 (Alessandro Valignano,1539-1606),他因此成為歐洲最早研究日語的學者。
葡萄牙人主要的利益在印度、麻六甲和日本, 澳門只是連結南亞和日本的休息站而已。 而明朝官府之所以容許葡萄牙人在澳門落腳, 基本上表示那裡根本是個中國不介意的無人荒島。 在范禮安以前,澳門向內地(廣州和肇慶)的傳教一直不太成功, 而范禮安按照他承襲沙勿略的策略邏輯,認定對中國傳教也得先學華語,寫漢字。 他自己朝日本前進(葡萄牙人的主要興趣在日本),從果亞調來一位師弟: 羅明堅神父 (Michele Ruggieri, 1543-1607,義大利人),要他到澳門來學習中文; 羅氏因此成為西方的第一位中國學者。 可是羅神父一開始學習中文就發覺此項任務非同小可,於是寫信向范神父求救, 請他再加派人手來幫助澳門對中國的工作;范禮安設法讓果亞當局同意了, 他們送來一位三十歲的青年教士,利瑪竇 (Matteo Ricci, 1552-1610,義大利人)。
勤學中文的羅明堅和利瑪竇,於 1583 年獲准進入肇慶傳教。 在肇慶居停期間,羅明堅和利瑪竇合作了第一本中葡辭典, 那是世界上第一本中文與歐洲語言的互譯字典。 可悲的是,這本辭典拖到 2001 年才正式出版。 羅明堅於 1588 年返回西方,而利瑪竇在 1589 年被逐出肇慶。 (如今肇慶有利瑪竇展覽館。) 果然是上帝關了一扇門之後,就會為你打開另一扇門。 利瑪竇在肇慶生活六年之後,已經有能力與中國士大夫交流, 出了肇慶,他向北闖蕩,結交「有力人士」,包括徐光啟。 十二年後的 1601 年,他成為首位進入紫禁城的天主教士。 利瑪竇在中國的行腳路線如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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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瑪竇等人初到中國時,曾剃髮「偽裝」印度來的僧人,藉以進入社會。 這一招在日本頗受用,但是利瑪竇發現對中國人不靈。 檢討原因,他發現日本人尊重僧人,可是佛教在中國並不像在日本那麼受「士」的尊重, 而他(正確地)發現「儒」才是正宗,所以他不但長回了頭髮,還蓄鬚,扮成「西域儒士」 或「逸士」的形象。此後,利瑪竇對華傳教的策略,定調為「補儒易佛」, 其「補儒」的切入點,就是西方的「科學」。 而他的天主教中譯,則包括了「天主」、「上帝」等詞。 這種接受「中國禮儀」並融入儒家價值觀的方式,並不是耶穌教士的一致看法。 主要的反對者,有龍華民 (Nicolò Longobardo,約 1560-1654,西西里人) 和陸若漢 (João Rodrigues,約 1561-1634,葡萄牙人), 後者主要的成就在日本。
我不再有時間寫記錄了,拍照暫存。 最後再紀錄一個人,熊三拔 (Sabatino de Ursis, 1575-1620,義大利人), 徐、利的共同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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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三月讀完此書,六月就有機會隨明懿到澳門大學參加華語教學的會議, 趁機查訪書中提及的澳門舊地。我發現當年幽靜的澳門附島,如今都已經陸路相連, 不知道是自然的滄海桑田?還是人造的填海陸地? 為了準備這趟旅行,我事先讀了一本澳門文化局出版的《三巴神韻》, 到了當地又讀了一些資料,發現沙勿略和范禮安直到現在還是澳門聞人。 2016 的上半年,我讀了澳門又走了澳門,而下半年我教到一名來自澳門的僑生, 有機會當面請教當地人的消息。 所以,2016 年是我的「澳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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