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班遊大家一共走了約 8 公里，累計登高約 300 公尺。算是一場小規模的健行。 我相信對各位來說，這點勞動完全不是負擔。有幾位同學提早了幾乎兩小時走到擎天崗。 也有幾位走得很趕，似乎想要急著把這苦差事解決丟掉。 除了沒有帶午餐趕著去覓食的同學之外，我覺得不必走得太急。 所以，在中途野餐之後，我對某些同學說，不要急著走，我們的目的並非擎天崗。 他有點疑惑地看了我一下，問說「那是哪裡？」好像怕我要求你們走到更遠的地方。 後來我沒有時間解釋，也不想在旅途中傳道，所以留到現在再慢慢說。
雖然我現在急著有其他的工作等著完成，但是我想寫些東西給你們，聊盡導師的責任。
我說，「擎天崗不是我們的目的」，那麼目的是什麼呢？我們的目的就是當下在做的事： 走路。走完這一段路，同時在自然的環境中享受青草土地陽光風雲和朋友給我們心靈上帶來的直接的歡愉。 擎天崗只是那天的一個中途點，不是目的。就好像人都將會死去， 有沒有人認為人生的目的就是死亡呢？死亡，是我們今生的終點，不是目的。 而我們今生的目的是什麼呢？我並不能夠代你回答，也不想以宗教格式來思考， 但是很確定的是，這是你們每一個人最好能夠在離開中央大學的四年生活之前， 可以決定的。就我的觀點而言，貫穿你大學四年的主軸，就是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今生的目的是什麼？」。只要你能夠在畢業之前發現了自己安身立命的哲學， 那麼不管你學會了什麼，將來做什麼，你都必定會快樂、充實而滿足。
我個人是在大二的時候決定了今天這條路。我所認識的後來過得愉快的人， 也大約都在三或四年級的時候確定了安身立命的看法。 這跟在校成績的好壞，可以說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的確也認識幾個當時成績頂尖，但是因為人生的飄忽不定而導至生活上一蹶不振的同學。
我問每一位約談的同學，未來的計畫是什麼。你們最多能回答的就是， 想進教育學程或是想考研究所。這些，不能算是計畫。 我並不訝異大部分同學老實告訴我，你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對於一個剛考完大學聯考的臺灣青年來說，這是正常的。 但是我要認真地告訴你，請你從現在起，要把我前面所說的那個問題， 當做這四年最重要的問題，隨時問你自己，這個問題進展的什麼地步了？
但是這和健行有什麼關係？有的。我之所以半強迫地邀請各位到野外去待上半天的時間， 是為了強迫各位在虛擬世界中的舒適生活之外，偶爾參觀一下真實的世界。 再說一句忠言逆耳的話。我認為許多現代青年的人際疏離、生活散亂、 缺乏目的和毅力的遙遠原因，就是因為與真實的世界切斷了接觸。
不要以為電腦裡面的才是虛擬世界。其實我們都活在虛擬世界裡面。 我並非要講「駭客任務」 (The Matrix) 電影裡面的科幻情節，或許它是真的， 但是我不知道。我想要提醒你們的是，我們日常生活的世界，並不該如此。 在這個虛擬世界裡面，水是從自來水龍頭裡面來的，火是從瓦斯管裡面來的， 炭材是娛樂的時候用來烤肉的，豬和牛是以肉片的形式存在的， 土是拿來種花種樹的，花和樹是用來美化環境的， 而正常的環境是以水泥瓷磚柏油和鋼鐵製造的。
當然我並非提倡世人回到以前那種勞苦、危險而多病菌的世界，我自己也不願意。 但是，自然界是人類所有營養的來源，不論是物質上或心靈上的。真實的生活， 導至真實的學問和真實的人生。真實的世界，是真正的問題和創意的來源。 現代人為自己創建一個虛擬的世界，原本是為了減少勞苦、危險和病菌， 使得能夠剩下更多的時間來為自己打算，為自己的人生目的努力， 能夠為人類在過去五千年來追尋的終極答案多付出一些心力， 能夠避免因為不足或不均而爭戰。但是，自從出生就身處現代虛擬世界的大部分人類， 如果沒有經過適當的教育，根本無從知道過去幾千年累積這種文明的目的， 而認為世界本來如此、本該如此，而三百年前的手段被當做今日的目的， 三百年前的目的被當做今日的神話。
今後你們還有的是需要學習的事，你們會逐漸發現科學與真實世界的緊密關係， 也會有機會瞭解，忽略了真實世界的科學，會做出多麼愚蠢的事，而有些事不只是愚蠢， 更為我們帶來多麼可怕的災難。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們太多，但是， 身為你們的第一年導師，我希望開啟你們進入真實世界的眼光。
最後，我告訴你們兩個故事，看看脫離了真實世界所造成的影響。 這是你們目前可以瞭解的故事。第一個故事是我親自遇到的。
我在美國賓州讀書的時候，大約是第三年的二月天， 我在辦公室裡聽到另一位研究生講電話。她是美國北方土生土長的金髮白人， 因為成績優異，所以才 20 歲就進了研究所博士班。 她當天晚上要在家裡舉辦一個小 party，而她氣極敗壞地跟電話那頭說， 她的冰箱壞了，使得她今天下午回家前要買冰塊和肉，因為冰箱裡的肉一定壞了， 而且她請對方不要帶來冰淇淋，因為怕會融化了。同學們或許不知道， 美洲北方的二月天是中國北方人說凍掉下巴的臘月，當時窗外屋簷上垂著冰條， 路邊積雪兩尺以上。等她掛了電話，我在背後叫她，問她家裡有沒有陽臺。她說有啊。 我說妳為什麼不把肉和製冰盒都放到陽台？她睜大了眼睛看了我五秒鐘， 跳回到電話旁邊告訴她那個朋友說，還是可以帶冰淇淋過來。
在 1960 年代，美國的 NASA 提出一個招標書，要採購專供太空人使用的筆。條件是： 必須在真空無重力狀態下可以書寫，任何角度皆可，而且全程不會斷水。 NASA 定了三個月的期間，想讓所有公司去研發這個產品。 可是不到一個禮拜就收到德國一家公司的標單。他們的產品是：
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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