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出口，布赫茲繪圖，張莉莉譯，全高格林出版，1998。
我不知道這本書什麼時候出現在我家裡。只知道當我看到它的時候，連女兒都已經讀
過了。我早知道這本書，只是不知道家裡有。我把手邊的讀物放下，每次有空就讀它。
本來可以很快讀完的，但是我還是選擇每次一點點，這樣花了一週慢慢欣賞一遍。
這是一本製作奇特的書，它是先有圖畫，在配上文字。插畫家布赫茲 (Quint Buchholz)
將 46 幅作品呈給 Hanser 出版社的總編輯看，我猜這些圖畫可能是布赫茲靈感的創作，
也很有可能是他那些沒被出版商接納的遺憾之珠。總之，Hanser 接受了這些壓箱底的
圖畫，將它們分別寄給 46 位國際知名的作家，請他們為這些畫作短文。不知道是
Hanser 出價很好，或是布赫茲在道上的人緣很好，這種事竟然能夠成功。
這些圖畫的共同特色就是【書和筆】。每一幅都透露著對書或筆的詭異敬畏。其中我
最驚訝的是配著【但丁神曲第三章】的那幅畫，我不知道布赫茲原先想的是不是但丁，
但是很肯定他的心情和四十年前的余光中相似；當時他寫了
摘一片月光，夾在唐詩裡
有些作家想要宣賓奪主。他們想出一個怪誕的故事，使得圖畫變成微不足道的配角，
或使得圖畫再度變成這個故事的插畫。例如陌生人、鋼索生涯、阿拉伯奇遇，都是這
類。也有些作者，老老實實地說明他觀賞這幅圖畫所產生的聯想。米蘭‧昆德拉的那
篇短文應該屬於第二類，但是他的功力顯然與其他作家不同，我最愛這一段了。
昆德拉分配到的畫是這樣的：
一片寬廣的草地在畫
面的下方 1/4 處水
平地展開，天色水朦
朧地，畫面上方 1/4
處有一個西斜了軟弱
無力的夕陽。草地上
隨意堆了好多書，大
約有 180 本吧，一
個戴著禮帽的人背對
畫面坐在書堆上，左
邊的書堆上頭擺了一
只咖啡杯，右邊的書
堆邊上斜靠了一支傘。
為了尊重著作權，也為了尊重昆德拉的呼籲，我不打算將那幅畫掃描放在網路上。
昆德拉的文章標題是【他】，張莉莉的翻譯如下：
他對鄰居、同事、孩子、情婦、太太這些人的喋喋不休真是討厭極了。「你在哪
兒？你要到哪兒去？為什麼你做這個不做那個？你說呀！為什麼你不開口？你在
想什麼？你正在想什麼？說呀！」
有一天他把自己鎖在房裡。別人來敲門，他不理。別人由窗戶看他，他就把
窗簾拉上。別人在門上挖了個洞，他見到一隻眼，正在注視著他。
第二天早上五點，他戴上帽子，拿了幾本書、一把雨傘。走了三十三個鐘頭，
坐在一個空曠的、寬敞的地方，那裡沒有其他人。
他決定永遠留在那裡。首先他想花點時間來看書。但是，獨處是人間至高無上
的幸福，還是鏡下來好好享受一下吧！他什麼也不做，只偶爾從杯子裡喝一口咖啡，
這隻奇妙的神杯，等杯子一空，就會自動加滿咖啡。
可惜有個畫家發現了他。
畫家用望遠鏡觀察了他好久，把他畫下來。從背後畫，奸詐的就像個兇手。
假如這位畫家把畫交給攝影師，想做一筆骯髒的生意的話，那他真是該死！我
詛咒這些侵犯避世者靜土的傢伙們，該把他們關起來、閹掉。
我請求各位看到這張偷畫下來的畫的人，立刻將它銷毀。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
看到！假如他一知道，那麼他的幸福就完了。我不敢去想，我真不知道，他會變得
怎樣？
2000/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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