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慢 讀後感

單維彰的私人書評

Milan Kundera (米蘭昆德拉)原著, 嚴彗瑩譯, 時報【大師名作坊36】, 1996, ISBN 957-13-2084-6.

我在 1998 年底路過香港機場的時候買了這本書的英文版。 回來過了兩年才開始讀,讀了一節半就沒被其他的書和事情搶先了。 原則上我都希望讀文學類書籍的原文本,因為文學的本意就在文字本身, 譯成中文,雖然故事還是可以說明白,不過文字本身的美麗或風趣,大概全失去了。 當然,這本小說的原文是法文,也不是英文。但是至少比中文更靠近原著吧。 一週前,碰巧在朋友那裡看到這本中譯本,想想那本英文本可能遙遙無期, 就借回來了。昨天在中大參加一天的急救訓練課程,便帶著去, 在空檔中抽出來讀(別搞錯了,我不是帶去「偷看」的。 我自願去參與急救課程,是認真要學的;我只有在一個單元學會了之後, 才抽空讀這本書。) 後來讀得太著迷了,課程結束後不願意放下來, 便回到辦公室繼續讀完。 所以,經過了幾乎三年,我卻是在一天以內讀完了這本小書,而且讀了中譯本。

我認為這是一個本來就假設讀者要一口氣讀完的小說。 它的情節是如此緊湊,從頭到尾一氣呵成,讓我找不到一個停下來喘口氣的地方。 而這個故事寫得如此之急、發展如此之快、描寫的力度如此之緊繃、 情節的密度如此之高,讓我不得不懷疑,昆德拉利用這本標題為「緩慢」、 而故事中諷刺「快速」所帶來的膚淺的小說, 來惡狠狠地諷刺正以急切心情讀著這個故事的讀者, 就像我。

中譯本非常稀疏地排版,也只能使得這個故事印了 136 頁, 每頁大約六百字。這麼薄的書,不一次讀完那還怎樣? 雖然這麼短,但是裡面的主角們:彭德凡、凡生和貝克、 都鮮活而深刻地被描繪出來;他們的身形、眉目、甚至腰圍和腔調, 都給我極為具體的形象。第一男配角肯定是那位我還是搞不清楚他的名字的捷克昆蟲學家, 他的形象也被描繪地足夠明晰。 第二男配角,那個不明不白地做了類似種豬角色的騎士, 因為時代的距離和他必須保持神祕的使命,較為霧濛濛地看不清楚。 一個不能繼續也不能說的性愛,只有那已經死去多年的騎士自己知道他的快樂, 而他的快樂能說或不能說給我們聽,又關我們什麼事?

以一個捷克知識分子的眼光,狠狠地挖苦了法國知識界, 看起來固然痛快:原來自許為哲學(與數學)發源地的法國, 現在也不過爾爾嗎?這個消息真實嗎?還是只是昆德拉在吐一口怨氣呢? 更或者是,他其實要像全世界吐槽,只是法國人的自信最高、幽默感最夠, 所以反而拿法國人做標把,傷害比較輕?

我倒想知道,昆德拉和高行健在巴黎有過什麼交流嗎?

以下,照例選幾個句子出來,記在這裡。 但是,這樣做很可能是無聊的。因為整個故事其實可以很快讀完, 而且沁入人心是如此之深刻,幾個選句,真的不能表現什麼。

緩慢的程度與記憶的濃淡成正比;速度的高低與遺忘的快慢成正比。
p 37
今天人們陳述歷史的方式,就像一場連續詮釋 138 首貝多芬作品的盛大音樂會, 但每一首只演奏前八小節。十年後同樣一場音樂會, 演奏的可能是每一首作品的第一個音符,138 個音符串成一個旋律。 二十年後,貝多芬所有的音樂將被概略為一個很長的高音符, 如同他聾了的那天聽到的那個音,無止境且高尖。
p 84
讀到最後一句,我才突然明白昆德拉為什麼要挑貝多芬來舉例? 為什麼不是莫札特?
我們可以享受歡愉、為歡愉而活,而又同時是快樂的嗎?
p 128
我幫譯者在上一句添了一個逗點,希望這樣比較好讀, 而且希望不會被心急往下讀去的人給忽略了。 這一個問句,再度迴響起昆德拉生命中的主旋律: 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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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eated: Oct 27, 2001
Last Revised: Oct 27, 2001
© Copyright 2001 Wei-Chang Sh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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