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險台灣

單維彰的私人書評

探險台灣 鳥居龍藏著, 陽南郡譯, 遠流【台灣調查時代 1】 1996, ISBN 957-32-2852-1

2002 年底,在台東史前文化博物館參加數學教育研討會的時候,順道買的。 其實最近並不想讀書,因為真的應該把時間和精力集中在寫作 BCC16 上面。 但是我的劣習難改,畢竟無法專心只做一件事,陸陸續續就讀完了這本四百多頁的書。 而且,又是一本絕對沒有用處的書。

從這本書看到鳥居龍藏帶著森丑之助出場,原來他們有過交情。 比他們再晚一代,鹿野忠雄站上台灣屋脊,繼續了田野調查的工作。 如今,我們讀台灣早年的人類、考古、地質與地理研究, 就彷彿在閱讀這三個人的故事。 想想,數學領域不也如此,說來說去,不就好像在讀很少數幾個人 (畢達哥拉斯、歐幾里得、阿基米德、托勒密、丟番圖...) 的想法和言談。 不由得又想起那句諷刺而挖苦的老話:

世界上只有少數幾個人在思考, 其他人則自稱為會思考的動物。
這時我也不該忘了,早年那三個行走台灣的日本年輕人留下的日文文獻, 如今幾乎也只靠一個人來逐一翻譯給我們讀, 那就是---楊南郡先生。

有一些「大事」,只要一個人就能做。 另一些「大事」,需要成千上萬的人一起做,例如萬里長城和金字塔。 但是,那「一個人」之所以能夠完成大事業, 難道不是成千上萬同樣不知名的人,在支持他嗎? 這包括那些為他農耕狩獵、照顧他飲食居住、提供他安寧穩定的工作環境、 甚至也該包括那些在感情上陪伴他/她的人。 所有這些人,簡單地以「社會」代表。 一個社會如果能夠有效而自然地提供機制, 讓那些能夠成就「大事」的人去成就,而其他人支持, 那個社會的創造與產出想必就更豐富些。 如今,我們艷羨西方社會的科技文明,我認為關鍵之處就在這裡: 社會的支持程度。

鳥居博士的文筆不好,他自己這麼說,譯者楊先生也這麼說。 不過,我讀這本書,還是讀得興致盎然。 除了對於台東、屏東、埔里這三個地方更感覺親近與瞭解之外, 還意外地學習了一些南島語系的簡單單字。 因為我最近也在學 拉丁文, 對於這些外來文字,特別多一點敏感。

譬如說,Java 語言的「月亮」是 Wulan。 月亮屬於中國。將來我恐怕會為了 wulan 這個字, 而刻意創造一個用 Java 撰寫的、與中國有關的軟體。 一定會很有趣。

當 1900 年鳥居走在癱廢的八通關古道上, 就已經對吳光亮總兵發出隔時代的惺惺相惜之情, 他寫道

我想後人如果時時加以整修,這一條曾經花費很多銀兩築成的古道, 也不至於如此快速地崩毀。 畢竟,古道荒廢的原因是往來於此路的漢人很少, 而且蕃人走山路,也不覺得有整修的必要。 我想起當年古道開通的情景,不勝感慨今不如昔。 我希望我國政府對此點加以注意, 把前山通後山的道路重新開通。
他所謂的我國政府,當然是指剛把台灣納入「新版圖」的日本。 後來日本人為了「理蕃」政策,的確又開了一條八通關道路, 路線大致與清朝所開相彷,但分分合合並不相同。 那條道路如今又成了供人憑弔並「不勝感慨今不如昔」的荒廢道路。 畢竟,其經濟價值不曾高到可以維持這條路的程度吧。

譯者楊南郡先生可能是台灣現在最瞭解八通關古道的人。 他在書中的註釋也極可讀。例如他說

玉山山麓原是阿里山鄒族的古老獵場, 鄒族把玉山稱為 pantounkua,後來擴大成為玉山山塊一帶的總稱。 八通關是鄒族的譯音。 [現在所說的] 八通關介於玉山山脈與中央山脈之間, 是個大鞍部,也是北邊陳有蘭溪和南邊荖濃溪的分水嶺...

看他寫鑽箭竹的「苦」那一段,看得我莞爾微笑, 想到他自稱「文筆不好」,我想還真是不太好。 當然啦,他的主題並不是登山遊記,因此不必多費心思描寫一種苦。 他只是寫

從這裡開始下坡,進入箭竹叢 (tuboi) 內, 進進出出於竹叢後降至溪畔 ... 渡溪後再上坡,坡度極大, 穿過松、檜之類的針葉林,又鑽進箭竹叢, 鑽行於箭竹叢內的痛苦,實在不是一般的痛苦所能比喻的。...
我看了哈哈大笑。是的,真的很難向外人形容那苦。 我在大雪山稜線就深受其苦,一路上我就在想,要怎樣描寫這苦。 我很認真地構思,很仔細地斟酌文字,在 大雪線紀錄 裡面做了努力的描寫。 先有一些伏筆,鋪陳,但並不讓讀者有感覺, 到了最後才大量宣洩出來。 我試了幾個對象,發現那樣描寫是能夠讓外人有所感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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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eated: Jan 26, 2003
Last Revised: Jan 26,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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