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英文

理念說明

本人認為在高中數學課程實施雙語教學(華語+英語),有三項目的 (上一頁)。 本文深入闡述那三項目的設定理由。為了向數學教育學門徵求更廣泛的支持, 此文擴寫之後投稿於臺灣數學教育學會的期刊,感謝外審同仁與編輯委員的修訂建議。

為什麼只強調閱讀?

語言的學習包括聽說讀寫,但是在「高中實施雙語教數學」的教育理念中, 看來僅強調閱讀。是的,但首先要聲明:
所謂閱讀的「閱」意指默讀,而「讀」是指朗讀。
英文(乃至於拉丁文)的「讀」(read, legere)自古以來就是朗讀的意思, 默讀是近一百年內才普遍起來的。當我們小時候,經常大聲讀書, 希望現在的小學老師還是經常帶學生這樣做。當我們有小孩的時候,也會「讀」床邊故事。 因此,「讀」包括以正確的語音讀出聲音來,讓自己聽到,可能也讓同學和老師聽到。 「讀」書的教育效果,是不言而喻的,而且只要我們仔細回想一下,就能喚起自己的經驗。 而且以上意見有語言學習的理論基礎。〔參考文獻待補〕

因此閱讀的意思,包括能「讀」出正確發音,也能聽懂正確語音。 這樣就為聽與說奠定了基礎。

在高中數學課堂裡,由數學教師負責教學的時候,畢竟不以全面的英語學習為目的。 我認為數學教師的教學責任,只要能確保數學英文的閱讀就夠了(識字與朗讀)。 而且,在華洋模式的實踐方法上,主張從字句到段落,從段落到篇章的次第, 意思是閱讀的份量,從單字到常用句式,到簡單句型,再到完整段落。 因此並不侷限在單字,而包含整句的、整段的閱讀。 這些教育,都在為一般性的聽與說做準備。

在「聽」方面,中學生主要的學習機會是在課堂內聽老師說英文, 聽自己或同學讀英文。在適當時機,教師可以播放短篇全英語的網路教學影片, 作為數學英文之聽力學習的機會教育。

在「說」方面,如華洋模式所示,學生最常有機會口說的, 就是中英夾雜,將英文字詞以外來語的方式夾入中文語句之間的口語表達。 這方面的「說」是「讀」的延伸,這是數學教師可以安排在教室內發生的活動。 至於日常生活情境中的英語對話,不該放在雙語教數學的目標裡。 而較為正式的全英語數學演說或簡報,理應屬於大學階段的教育目標, 只有少數參加特定競賽的中學生有此需求,所以也不宜放在中學階段的目標裡。

在「寫」方面,在某種程度以內,寫是讀的學習遷移表現,並不特別困難。 但較為困難的是:如果學生用英文寫了作業,誰來批閱? 批閱的佔分比例,數學與英文該如何分配? 我在 96 學年的微積分聯合教學中試過英文書寫作業(Thomas 微積分的習題中,有問答題),我們需要額外的一筆資源,請英語教師協助批閱英文的寫作作業。 我認為「寫」的教學實踐,主要依賴於額外教學資源的供給,不宜責成數學教師獨力承擔。

字源怎樣幫助文化脈絡的理解?

一個文化的最顯著特徵就是它的語言,語言/文字的流變,可以幫助理解文化的發展。 例如「有理數」rational 在普通英文中主要的意思是「合理的,有理性的」, 但它本來是 ratio「比例」的形容詞,也就是「比例的」或「成比例的」的意思。 可見「合理的」的原始意涵,可能是「符合比例原則的」, 而「理性思考」的本質之一,就是能辨明比例,並且按照比例來權衡得失。 這個觀念不但是人文的,也表明了數學的、科學的「量化」思考的重要性。 民國初年的知識份子引進「德先生」(democracy)與「賽先生」(science), 共同的基礎就是理性思考;他們也了解,理性思考的更根本基礎,是精確的量化。 例如胡適寫了〈差不多先生傳〉以反諷方式提倡講求精確的習慣。

再舉一個例子。 在高中階段,固然大半數學詞彙是翻譯進來的,但中文固有的傳承也還在。 例如「方程」是二千年前《九章》用語,它原指二元或三元一次聯立方程式, 現在被用來指稱求解的方程式(例如 \(x^2-2x-5=0\)), 同時也指稱畫圖的方程式(例如 \(2x-y=3\))。 這樣的混用,在概念上是容易混淆的(至少對初學者而言)。 但如果對照英文,則相當清楚:前者是 equation of unknowns,未知數的等式, 後者是 equation of variables,變數的等式。 而且,不論求解或畫圖,都是根據「等式」的原理而來的。 對初學者而言,英文說法不但直接指出程序與目的, 還幫助釐清「元」──也就是 x 或 y──所代表的意義──未知數或變數。 等到學生較為成熟之後,確實能了解那兩種意義可以自由交換, 到那時後,才有機會真正感受中文「方程」的簡潔方便。

何需調整數學教育的品味?

擴展視野,就是調整品味的契機。 雙語教數學之後,教師有更多機會直接閱讀西方的教材與評量試題, 學生也有更多機會閱聽西方的教科書或教學影片。 大家都開拓了視野,使得大家都有較多的機會,反省我們自己的數學教育現況。

用一段話簡述我國數學教育發展成今日這種特色的脈絡。 自從晚清的「自強運動」起,領導人們就認為西方了不起的是科技, 特別是軍事科技,而他們認定西方科技的基礎是數學(這還真有眼光), 而數學教育比起科學和工程的教育更容易發展,所以數學成為最早發動的西化教育學科(緊跟在外語教育之後)。 在民族自尊與「亡國感」的驅動下,數學教育亟欲「迎頭趕上」, 再加上當時有機會求學(尤其是「西學」)的人,的確是較少數的菁英, 所以數學的教材傾向於「超前部署」。 這導致日本的中學教材,變成了北京與瀋陽的小學(高等小學)教材; 美國的大學教材(例如《范式大代數》)變成了江浙與武漢地區的中學教材; 直到我們讀大學的時候仍然如此,美國的研究所教材(例如 Rudin 和 Apostol 的「高微」)就是我們的大二教材。 中國的教育學術社群才剛發芽,還來不及重新著根於自己的文化,就開打了八年抗戰,教育活動只剩奄奄一息。 戰後,國民政府迅速抹去日本在臺灣的皇民教育,從上海運來中國教科書,小學以上的數學教師也多半是從大陸來的。 一方面,教育資源既「寡」又「不均」,另一方面, 大多數外省移民因為既無資本又無田產,所以只有升學一途, 而本省同胞則是在外來政權的統治下,從經驗得知升學是躋身上流的不二法門, 兩者都導致教育的需求相當龐大。 高需求搭配低供給,自然就導致激烈的競爭。 在此氛圍之下,過度「超英趕美」的數學教材與課程進度,不但沒有被檢討, 反而成為「把守」升學窄門的有效利器。 數學科作為「篩選工具」的工具理性與經濟效益是如此之成功, 整個升學體系的結構性黑鍋,全讓數學科背了(也許還有英文科), 其他學科不是袖手旁觀,就是愛莫能助。

這樣的數學教育,確實是臺灣「經濟奇蹟」的一大功臣。 如今,社會已經改變;例如我們現在需要更關注「幼有所長,老有所終」的社會基本面。 但是數學教育的課程、教材與評量試題, 仍處於長達百年的發展慣性之中。 如果要反省自己的問題,協商出修訂的共識,不可能仰賴其他學科領域, 也不能指望「教育專業」的教育學者,還是得靠我們自己。 並不是外國的月亮比較圓,而是它幫助照亮我們自己, 使得我們有機會看清平常認為「本該如此」的價值觀,可能未必「本該如此」,而還有其他的可能。

舉例來說,有效運用科技工具(包括掌上型電算器,也包括智慧型手機裡的 App), 討論接近真實情境的應用問題,從科學與工程中擷取大量的數學模型作為例題或試題, 在初學一項數學物件時,給予學生大量的基礎練習,都可能是英文教材的特徵。 等到越來越多教師同仁檢驗了英文數學教材與評量的教學成效, 而且如果獲得了正面的實徵經驗,我們就有機會做較大規模的討論, 在獲得共識的方向上,一起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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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eated: Jan 6, 2022
Last Revised: 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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