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馬盆傷兵之旅

這趟行程本來要走馬博橫斷,卻在中央金礦前(第二天中午)意外傷了左踝, 雖然在隊友護衛下掙扎到了馬博山屋,一場大雪之後還是撤退了。 一來一回仍然用了八天時間,而且把糧食吃得精光。 因為受傷而有深刻的感情體驗,所以寫下來誌記。

安國、殊凡和我自己拍的照片,放在 Flickr 上, 以下是隨機選擇的五張剪影。歡迎前往 Flickr 觀賞全部相片, 每一張都有註解: Flickr相簿 秀馬盆傷兵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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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摔傷的背景。我們在八通關山山頂勾留甚久,回到登山口再出發是 11:00。 當天想要走到白洋金礦,而又貪心想在中央金礦多享受一下陽光和悠閒的午餐, 因此邁開腳步趕路;後來殊凡和仲齊都說她們跟在後面幾乎是用跑的。 八通關古道又平又緩,我在巴奈伊克山屋和杜鵑營地岔路口對時, 都比紀錄快五分鐘。疾行在古道上,山徑兩側細瘦的樹木, 像火車出站時看到的月台立柱,一根根地倒退,走到了一種忘我的境界, 心已經不在路上,不太確認自己當下在走路。 那種「心不在焉」是每次出事的前兆。

聽著耳際呼呼的風聲,我看見前面一塊凹地。 平常我應該會右腳踩下去,左腳再踏上來。 但是我當時跨距很大,自然就後腳蹬一下,右腳越過凹地跳到對面。 瞬間,我落腳的那塊土被踩崩了,接下來那十分之一秒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我抱在崩落旁的一顆斜生的樹幹上, 右腳懸空落在下方,左腳卡在兩根枝幹之間,然後感到左踝劇痛。 仲齊來拉我,可是我自己不能施力,所以她拉不動。 安國過來時,我已經確定左踝扭傷了,而且情況嚴重。 請他先拉起我的背包,再把我拉起來。 我們幾乎已經到了中央金礦前的溪底小橋,但是那一小段路我走了十分鐘, 把剛才追到的時間全部還回去了。

一再重複地告誡自己:走在山上,就像是在修禪定, 就是要鍛鍊自己『活在當下』的心性。 在南雙頭山滑倒,在南一段迷路,全都發生在類似的狀態下, 怎麼都學不會反省呢? 不要再心不在焉、輕飄飄地走路了!

感銘五內

這次活動從一開始就受了很多的人情,趕緊在這裡正式銘謝。 因為活動緊接在期末考後,而我在學校又負責較多的事務,所以更難以投入時間籌備。 Sandra 在她工作之餘,幫我負起了相當多的採買任務, 我們的所有麵包和雜糧,都是她到馬可先生代訂的,還專程送到中大來。 至凱很不方便地送我們到登山口;本來他說方便,但是後來情況改變了, 變得對他和他的家人來說,極不方便。 他也沒告訴我們,還是排除萬難地依約前來,真是個重然諾的人。 至凱,我還沒忘欠你一篇 2006 裝備報告,其實資料已經備妥,只是沒時間寫, 現在可能要把它改成 2007 裝備報告了。 幸好當時答應幫你帶肉桂酒的事情已經辦到了。

跛腳拖到中央金礦山屋, 安國幫我提來十公斤的水,又冰又重,壓在腳踝上有很強烈的冰鎮效果; 不知是凍得疼還是壓得疼。 坐在山屋的前廊,一邊冰敷一邊曬太陽吃午餐。 我很捨不得放棄,但是「專業」的決定,就應該要放棄:趁現在還來得及。 我請大家拿出地圖,每個人都帶了一份,很好。 然後我講解行程計畫和路上預知該注意的路段,大家都幾乎沒做功課, 很好,感謝各位對這個領隊的信任。 接著我請仲齊記下來馬博山屋應有的食物以及糧食計畫。 好像在交代遺言喔,氣氛真是哀戚。 然後我安排留給自己的燃料和食材(這一部份像是在安排兵馬俑)。

差不多安排妥當了,他們忽然反悔,我忘了是安國還是殊凡開始的? 他們說要拆我的背包,說我休息幾天就會好了,松鼠從裡面睡午覺出來, 在他出發前還叫我不要害怕,那是「假」扭傷。 我也很希望那只是一場惡夢而已啊,可是它真的很痛,而且又紅又腫。 雖然很幸運地,受傷之後很快就開始加壓冰敷,傷勢控制得宜, 但是我還是不覺得會很快康復。 我真的很想上去啊,但是該要保持「專業」的。 我說別太緊張,明天你們跟怡誠會合,告訴他由他接任領隊就好; 他是走過丹大橫斷的人,可以信賴啦。

不知道是誰,七嘴八舌之中一個理由掰動了我:萬一上去沒遇到怡誠怎麼辦? 對呀,萬一誰知道為什麼,怡誠撤退了怎麼辦(有人附和)? 其實也是自己軟弱,意志不堅,居然就改變了我的正確而專業的決定, 改說跟他們一起到交接給怡誠為止。

然後涵文跟我換背包,並將我的背包拆給他們四人。我背了涵文媽媽的中型背包, 還真是的,腰帶在肚子上,不過反正很輕,後來我都沒有上腰帶。 隔天起得蠻早,因為預期走得慢。 其實我走得比預期還要慢。 左腳只能平放垂直往下用力,只要稍微有點角度就疼。 到了需要橫渡或過乾溪溝的地形,我就得磨蹭很久, 不得不用力時,偶爾會悶哼一聲,或者乾脆哀出聲來。 第一次休息時,殊凡又要我再輕一點。 我已經不好意思再輕了,但是殊凡和仲齊說她們是土匪,要搶劫背包, 就把我的背包拉走,兩個人逕行分了裡面剩下的東西。 我知道她們已經很重了,再加這一批,她們的背包都超過了 23Kg, 重點是超過了她們體重的一半! 這是我向來不允許的事情。

後來,在白洋金礦,仲齊說這是一輩子最重的一次,比上回走南二段的第一天還要重。 再後來,我才知道她們一直堅守著一個秘密: 原來背包裡還藏著給我準備的九十岳禮物(預定在喀西帕南)。 兩人各有一公斤的秘密驚喜,都已經到了那種時候還不拿出來吃掉, 一直這樣堅持著背上了馬博山屋,甚至藏到我們真的撤退下來。 殊凡,妳知道嗎,當我在中央金礦吞下那杯酒的時候, 一股熱淚湧上來。也許就是妳說的「臭男生」習性吧,我沒有表現出來。 我相信,如果是在喀西帕南喝這瓶酒,雖然一定也很興奮, 就像仲齊在我從盆駒回來時,給我的飲料那樣,很興奮也很感動, 但是沒有感動到需要忍住眼淚(sorry,但是仲齊那樣做比較實際)。

再度上路,有比較崎嶇的上坡,仲齊看我在那裡到處找落腳點, 乾脆走回來拉我。被拉了一次以後就學乖了,經常召喚她回來拉我。 有一次殊凡為了繞到我前面來幫忙,還滑了一跤。 在一個陡上的路段,仲齊說那是我們認識的地方。 其實,也許那是妳認識我的地方, 但是我認識妳是在前一天,坐在巴奈伊克山屋前的溪澗旁休息, 當時妳和秀敏和王琳都在跟迦男開玩笑,說他是「好姐妹」,會背梳妝鏡上山。 那時候妳跟秀敏背負 19Kg 我就已經覺得太可憐了, 所以隔日在那段陡坡上教妳呼吸和步伐,之後幫秀敏背午餐。

隔兩天,在馬博山頂,明明已經遲了將近兩小時,明明看到前面半山的積雪, 明明腳踝還腫著沒有好,我卻決定要去盆駒,妳們那種憤怒讓我很心疼。 殊凡氣得在我面前指著罵「愛面子的臭男生」, 涵文要我定折返點,還追著要我當面承諾不能反悔。 仲齊那種務實的人不會那樣表現,只是叉腰站在旁邊冷冷看著, 盤算她該給我們的支持是什麼? 殊凡差點就要決定跟我們一起走了,可能她最後決定不要學男生愛面子。

我真的、真的,很感謝;感銘五內。但是我並不是愛面子。 我只是不喜歡一事無成的感覺(也許這就是妳說的愛面子)。 更重要的,我知道安國很想去。 陪我走到這裡,他雖然也增加了重量,還幫我壓隊照顧後面的人 (那本來是我的責任),但是一直保持著高昂的興致和極佳的體能狀態, 現在只剩下這個可能完成的心願。 我不能讓他一個人走,這是絕不容許的;而當時看來,也只有我一個人可能陪他走。 我還有一點好奇地想要知道,這場雪會不會反而幫了我? 因為我知道那是鬆雪,鬆雪下坡的步伐是用腳跟往後踹, 然後就自然會產生一塊平坦的踏腳點。 我的左腳很怕有角度,那就會疼得不能出力, 但是鬆雪的下坡正好可以讓我的腳踝保持正交,不需要產生角度。 所以,我盤算著,趁著這場雪,我或許可以比走山徑更迅速地下山去。 這個想法,讓我很好奇,想要實驗看看(理工的男生!)。

重回馬博,正好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也燒盡了。 點起頭燈,銀白的雪地閃閃反耀,忽然看見妳們在雪地上留下的富有巧思的記號, 不禁笑出聲來,真是實用兼可愛。

Sandra 記錯了我們下山的日期,而且在第二天就夢見不幸的畫面, 因此焦急地撥電話。難怪我才剛開機不到一分鐘就接到她來電, 因為焦慮而責備我。雖然有點冤枉,還是很感謝, 居然有人會那麼準確地夢見我? 還好不是每個別人的夢都會真的發生在我身上。 後來我去尼泊爾健行,據說宛瑜夢見我遭遇危險,害得振亞也開始擔心, 而師凡更老實說他夢見我死在床上。 其實我在尼泊爾,除了左踝的這個傷還沒康復,以及兩天半的腹瀉以外, 沒有別的重要狀況。

曾經有人批評,我的這支隊伍太弱,只能靠我照顧, 萬一我在山上出事,不能靠他們救。 以上所記,順便要告訴他,你說錯了。

懺悔告白

到了馬博山屋,看到那堆滿半張檯面的糧食,而且既然都已經拖著拉著到了這裡, 心又開始張狂了。想著這兩天我的腳傷確實有漸漸好轉,而怡誠和曉瑜也邊走邊恢復了, 至少我希望一個休息日之後他們都能恢復。 於是開始籌劃糧食的分配,怎樣先消耗一批,保留最少最輕的去過斷崖。 那樣走的話,如果不再延遲,將會遲歸一天。 殊凡本來應該在下週二回到中央大學,出席由本校主辦的 2007 物理年會。 我說年會一連四天,她遲一天沒人會注意到的。 她說可是要支援一位博士班學長做報告,必須在場備詢, 因為他報告的資料包括她負責的實驗數據。 我說他的報告不一定有人追問實驗細節,也不一定在第一天啊?

隔天我很早醒來(可能我是全隊最不累的人),盤算著昨晚設想的計畫。 坐起身來喝水後,又推推自己的腳踝。 隊友們很整齊地睡成一排,聽著怡誠的鼾聲沉穩,看著殊凡的睡袋緩緩地跟隨呼吸起伏。 在那安靜的小屋裡,另一個念頭突然來襲: 人家都已經幫我負重兩天,走到這裡,我不但要求她們繼續負擔我的重量, 還要她冒著生涯規劃的危險,遲歸一天、甚至更多天,只為了完成我自己的計畫? 她那麼無私地幫助我,而我卻只有私心地想到自己的成功,或者撤退的可惜? 想到這裡,一股寒流從腳底升起,讓我打了一個寒顫。 心想,單維彰啊,你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卑劣的一個人?

想到這裡,就不必再考慮了,我們必須撤退,讓殊凡如期回到中央大學。 而我今天早上,要煮一鍋好吃的皮蛋瘦肉粥當早餐(後來還是嫌太稠了一點)。 天光已經透進山屋,我決定開始煮粥。 離開睡袋的時候,仲齊和殊凡都被吵醒了,轉頭過來看我。 我要她們繼續睡,而且放心地睡,別擔心遲歸或過斷崖的事,因為我決定撤退了。 殊凡高興得翻過身來擁抱著仲齊。 這本來就該是我應做的決定,卻看起來好像施恩於她,又讓我感到很內疚。

一支登山隊伍的撤退,都可以讓隊員那麼興奮,我想, 古代那些一將成名萬骨枯的戰役,說要撤退的時候,軍士們是多麼的興奮啊?

後來她們真的睡到一鍋粥差點煮乾了才起來。

怕雪同理心

我總是奇怪為什麼同伴們那麼怕走在雪上? 第七天下午,因為一個景象而頓悟,並且產生同理心。

從白洋金礦下中央金礦,途中有一處需橫渡的乾溪溝。 雖然沒有流水,卻也有潮濕的岩石要踏過。 我看到潮濕、長了青苔的黑色岩面,就特別害怕,總覺得是滑不留足的。 當我提著一顆心走下一片那種路面之後,向前跨了三步離開「危險區」, 站定了回頭關照後面的隊友。 那時候仲齊已經跟過來,她也停下腳步轉身向後瞧。 正好看見曉瑜在過溪溝,但看她兩手交握腰前,上身毫不晃動, 真的是如履平地,平平常常地走下來了。 我在心裡想,她怎麼走得這麼輕鬆,都不怕滑倒?(看她走也確實不滑。) 而仲齊就直接出聲讚美了,她說『妳走得好漂亮喔』。 曉瑜謙虛說那是因為她的背包很輕。 在她們對答的時候,我忽然瞭解了。

曉瑜不怕滑石頭,因為她有太多經驗了:她的溯溪經驗。 我怕滑石頭,不但因為我的經驗少,而且因為我曾經摔過。 初三時,由於開始讀《野外》雜誌,跟著文章的介紹而走訪一些地方。 早期去過的地方之一是三貂嶺瀑布。我約了些同學一起去。 當時曾經頑皮地逆著瀑布往上爬,倒也成功地坐在源頭高處。 但是下來的時候就不順利了,一個失足就往下掉, 眼看著自己往下墜落,極度地恐懼卻完全地無能為力。還好下面是個水潭。 從此就種下了怕水怕石頭的心理障礙。

我不怕雪,那是因為高一寒假就參加了滑雪訓練營, 在松雪樓下方的滑訓中心住了五天。 而後高二的寒假參加了雪地攀登訓練營,在玉山北峰下紮營,住了十天。 在台灣有好幾次雪地登山的經驗以外,我也在大陸型氣候的美國賓州生活了六年, 降雪和結冰的路面,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份。 安國想必也是因為那種生活經驗而比較不怕雪。

想到這裡,就可以對別人站在雪坡上畏縮不敢動的心理,感同身受: 就跟我站在潮濕石頭上畏縮不敢動的心理,是完全一樣的。 所以,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對怕雪的人不耐煩了。 而且,感謝那些曾經被我堵在潮濕的石頭後面,卻沒有出聲催促的人。

意外還是注定?

很久以前學過扭傷挫傷的處理步驟,但是已經記不清了。 半個月前陪盧嫂(六月)登北大武山, 下山路上閒聊,恰好就問了扭傷處理辦法。 因為剛剛才聽過,記憶猶新,這次正好用到,好像特別準備好要來扭傷似的。

在中央金礦時,說是陪他們走到交給怡誠為止。 但是隔天往白洋金礦走得太慢,而且極痛苦,到了山屋我就宣告不行。 而事先約好在秀姑坪的會面時間,已經過了一小時。 我在山屋休息,請他們上去秀姑坪。 如果怡誠和曉瑜還在等,就請他們會合後一起走; 如果看到預先約好的信號,表示他們先走了,他們到了馬博山屋已經有糧食, 至少不會斷糧,看不到我們自然會等,我們明天再去會合。

可是隊友們才剛出門,我就聽到歡呼的聲音,原來怡誠和曉瑜走下來了。 我出門迎接,一見面就覺得他們狀況都不對。 原來他們連續走了四天的夜路,最遲的一天走到九點多,沒吃好也沒睡好。 怡誠那種老江湖的人,居然還在大水窟前發生高山反應,沿路嘔吐, 一整天無法進食;直到進來白洋金礦山屋還是餓著肚子,看上去頗為虛弱。 他居然虛弱到,把一百多顆金紗巧克力丟在大水窟山屋 (為了這件事殊凡和仲齊講得熱血沸騰,幾乎要翻山過去撿回來)。

會合之後,食指變多,我們幾乎有斷糧的危險。 看到他們那麼虛弱,似乎許多天沒吃好了 (聽曉瑜說她沿途向怡誠暗示該停下來吃飯了,他都聽不懂), 所以鼓起勇氣把主食全部煮了,大家先飽食一頓晚餐再說; 明天必定要走到馬博山屋。 這時候,我也不能撤退了:因為糧食不足以讓我留一份下來; 安全地估計,我需要三天走回東埔。

雖然隔天還是走得很苦,雖然斷糧的陰影像背水一戰似地罩在背後, 全隊會合之後,還是很開心,心理壓力都解除了。 只要大家都在一起,冷一點、餓一點,事情總會解決的。

安國跟我說希臘神話裡的啟示,就如同我們面臨的狀況。 一開始是個意外,或者你覺得是自己的一個決定造成的後果; 隨著故事的發展,逐漸讓你發現, 彷彿那不是意外也不是自由意志所做的決定,而是註定的。 我們只是按照劇本演出一個故事的角色而已,只差我們自己沒有事先讀過劇本。

後勤計畫

軍事圈裡有一句(英文)話,說菜鳥談戰術,及長談戰略,老來談後勤。 可是戰爭電影裡面總是從來不見後勤,因為觀眾不想看, 就好像電影裡也不會拍人上廁所一樣(除了侯孝賢)。 譬如『斯巴達300壯士』和『魔戒』都完全沒有後勤的角色。

我特別喜歡思考後勤的問題,或許登山中只有這一部份需要用腦筋而覺得有趣吧。 登山的後勤就是公裝公糧的籌備與分配, 通常只是重量的預估以及配合行程去安排糧食,如此而已,有點太單調了。 這次馬博橫斷,難得有點別的花樣可以玩,跟隊友報備之後 (我忘了他們究竟有沒有正式答應?),就很興奮地去執行了。

計畫是這樣的:雇山青將後五天的糧食送到馬博山屋。 第四天輕裝來回盆駒,反正不必背,所以在第三、第四日安排最豐盛的晚餐和水果, 而真正需要背負的糧食,只有前三天和後四天而已。 這樣安排,可以把一個八天的活動,拆成類似兩個四天的活動, 而且不必負擔八天的挑夫費用。

我本來期望 8,000 元可以雇到山青幫忙。 後來對方似乎立場堅定,而我也太快放棄協商,就以 12,000 成交。 在山上跟松鼠(透過春興學長介紹而聯繫的山青)熟了一點, 他透露其實是可以更便宜的(沒想到我這麼容易就放棄講價了)。 我想,第一次就當付學費吧。或者以後委託美琴出面協商價錢。

松鼠是個很好溝通的山地青年,也很現代化。 他其實受過良好的漢人教育(體專),還有一位非常健康嬌美的台南籍太太。 我們在出發前夕,開車經過望鄉,約在國小門口見面(就在轉進東埔之前), 把預先整理好的 30 公斤貨物委託給他,其中包括一袋需要冷藏的食品; 他幫我們冷藏(甚至冷凍)得很妥善。 會面時他太太陪在旁邊,大概怕我們這些平地人欺負她老公。 她見面第一句話就說『我是松鼠的黃臉婆』, 我直覺想回答『那妳可是我見過最白皙的黃臉婆』。 可是覺得太輕浮了,話到嘴邊說不出口,只好楞在那裡傻笑。

松鼠還做了二房東,請一位同村的大叔來幫忙;他不太能講普通話。 他們兩人其實只花了兩個工作日,就把那批糧秣背上馬博山屋了; 另外一個工作日回到家。 背上去的還包括從東邊來會合的怡誠和曉瑜的後五天糧食,共七人份。 除了糧食還有燃料,而糧食是我的「高標準」配備, 例如每天早餐有煎蛋和培根, 例如盆駒的輕裝日每人有一顆超大號的蘋果, 還有例如高樑酒和煙燻起士這類的宵夜雜糧。 前三天雖然理論上只要準備三早三午和兩頓晚餐, 我卻仍然考慮了備糧,以防萬一到不了山屋。 這筆備糧發揮了作用,因為我受傷而真的遲一天到馬博山屋, 途中還會合了兩位隊員;雖然他們也有餘糧加進來,但主食不夠。

因為這樣的後勤計畫,我們在第一天踢八通關古道時,背包都頗輕: 兩個小女生都大約 17Kg,大女生 19Kg,安國和我 22Kg; 這根本不是八天活動的出發重量。 對我們五個人來說,都是不費力的。 這種重量的公糧已經吃得非常好的,例如第一頓晚餐是配料完整的咖哩雞肉飯, 三天有四份水果。 而且這種負重,使得我們行動迅速,各段行程都比上河圖的估計時間快得多。 所以,我的摔傷,可能也跟後勤計畫太成功有關:走得太快,得意忘形了。

等我們到了馬博山屋,特別是決定撤退之後, 那批糧食發揮了另一種功效:真有一種揮霍不完的感覺。 在因為降雪而靜謐的山屋裡,精緻地煎製各種不同熟度的荷包蛋, 細細品嚐一道接著一道的美食,並且籌畫如何調理多餘的食材(例如蒸蛋)。 那因為意外而偷來的一天,何嘗不是人間仙境?

來回盆駒

當我答應涵文要設定折返點,其實還不知道該設定在哪裡。 8:20 跟安國開始下山,邊走邊考慮,決定設在中午 12 點、最低鞍。 後來我們 11:35 抵達最低鞍。

踏雪下山果然如預期的好走。例如有一處碎石坡,正常路徑要先下切再左轉橫渡, 但是我們踏著雪很順利地直接斜切過去。 我知道今天的成敗就在於:我的左腳絕對不能再出任何差錯, 所以全神貫注地走路,真的鮮少這麼專心過。 第一階段陡下兩百公尺,抵達第一個小平台,也是我們第一次稍息。 回頭望馬博山頂,她們都還在上面,應該彼此都看得到吧。 第二階段的陡下,就進入山背,看不到馬博了;這段路一直下降到盆駒南峰前的最低鞍。 雪地差不多也就在這個鞍部結束,從鞍部再爬出來,就進入草原地帶, 又可以看見馬博了。 緩升緩降地越過上河圖標註的盆駒南峰,陽光普照,看來老天已經決定今天要放晴。 至此我們首度休息,留下一些衣物,讓背包更輕一點。 在不太難走的這段路,我們邊走邊吃昨晚切好的蘋果。

過了南峰範圍,就看到第三階段的下坡。 這是大約 500 公尺的連續下坡,路徑清楚,箭竹及腰而不至於擋路。 為了讓我的左踝保持正交,我半蹲著走,而且極度專心,居然走得還蠻舒服的。 下到最低鞍時,發覺兩條大腿好像電暖爐一樣在發熱。

沒有休息,過了最低鞍接著走。山徑在松林中蜿蜒,這時海拔已低又艷陽高照, 松林中涼風徐徐,走來頗為享受。我們又邊走邊吃了第二批蘋果,當作午餐。 在第二個鞍部,西側有斷崖,路徑很窄,我特別謹慎地通過。 出了有斷崖藏在林子裡的第二鞍,就往短草原的圓渾山頭走去, 三角點基石慢慢從草坡中浮現,12:35 登頂了盆駒山。

在山頂照相、錄影、講電話。手機訊號很好,跟明華的夫人報告了狀況, 再跟司機李先生聯絡,臨時請他後天傍晚來東埔接我們回台中。 很久沒用手機,講了這些話之後,頭都疼了。

14:00 回到最低鞍,我跟安國說,休息一會兒,調好氣,我準備用休息步走回馬博。 做好心理準備之後,我們一步沒有休息地上坡,只在南峰前稍息, 把留在路邊的衣物收回背包。就這樣一直緩緩地走,很順利地在 18:00 回到馬博拉斯。 原本跟隊友們說晚上八點回到山屋,但是我們七點就到了。 她們正好午睡醒來,窩在睡袋裡商量萬一需要救援的話該怎麼做。

廟宇不能睡

直到我下山之後跟 Sandra 談起,她才說那種廟當然不能借宿, 還說這是人人知道的常識。 好吧,我承認我對台灣民俗的常識非常貧乏。

話說出發前夕,至凱把我們送到東埔登山口已經是晚上九點左右, 花錢投宿東光教會就覺得有點不值 (而且又不是學生隊伍,不好意思像秉忠那樣去要求睡會館的地板), 於是我們就點起頭燈,走到愛玉亭。 本來打算在對面的棚子下打地鋪(有帶帳篷地布和外帳), 臨時覺得三聖宮的水泥地面又平整又乾淨, 所以就改去那裡睡覺了。

其實我整夜沒睡好,一直覺得那裡很「熱鬧」。 我不是那種敏感的人,膽子也不算小。 記得大二時候,曾經在成功堡面對六位清大學長的遺照和白蠟燭睡覺, 也照樣睡著了。 但是這一夜我覺得到處都是竊竊私語的聲音,在半夢半醒之間,還會覺得人影惶惶。 仲齊說她也有類似經驗,她夜半醒來發現自己睡得直挺挺的像是立正一樣, 覺得很好笑,因為她從來是用蝦米姿勢睡覺的; 可是捲起來沒多久就又被「拉」直了。 我很好奇,如果當晚曉瑜在場,會告訴我們什麼?

東光教會的民宿定價只有一人三百,到得晚走得早說不定還可以求情減價。 所以,還是老實去投宿吧。

數位照片

經過揀選的數位照片全部放在 Flickr,請大家去以下網址
http://www.flickr.com/photos/shannweichang/sets/72157594531500986
從第一張照片開始看(打開左上角那張照片)。 每張照片都可以看到我為大家寫的一點旁白簡介; 在視窗右側會看到前一張和後一張的小圖,點那裡前往下一張。 如果想看解析度大一點的圖,可以選圖片上方的 [All Sizes]。 有些照片有加 Note 喔,滑鼠放在照片上時,會看到方框,滑鼠移進方框,會看到註解。

以下先把幻燈秀放在這裡,但是從幻燈秀看不到文字註解。

數位影片

我的 Olympus 數位相機拍攝照片時,嫌鏡頭不夠好。但是拍攝影片,則可以接受。 殊凡也用她新買的 Panasonic 數位相機拍攝了一些短片,但是她晃動得太厲害, 需要練習。影片全部上傳至 YouTube 並寫了日期、地點和註解。以下連線到 YouTube 去下載並播放影片(都有聲音)。

雲龍瀑布 (47秒):96年1月22日下午三點半,雲龍瀑布上段

觀高坪 (21秒):96年1月15日下午四點左右,觀高坪下方之直昇機停機坪上,看秀姑巒山與馬博拉斯山

中央金礦瀑布 (9秒):96年1月16日中午一點七分。ㄚ丹剛摔傷,看到瀑布。(殊凡錄影)

馬博山屋下雪了(73秒):96年1月19日下午,馬博山屋門前。(仲齊口白錄影)

馬博拉斯山頂(99秒):96年1月20日早晨8:10,踏破新雪登頂馬博拉斯山,環顧四周

盆駒山頂(64秒):96年1月20日中午12點左右,在盆駒山頂環繞攝影

[ 單維彰的登山履歷 ]

Created: May 7, 2007
Last Revised: 2007-05-15
© Copyright 2007 Wei-Chang Shann 單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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